第六卷 剑指开封(三)-《如画江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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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人一路行来,越过当日战场不远,又行得三五里路,便是蒙兀军关押着二十余万百姓的大营。自大战完结,蒙军的粮草物资全被城内得到,这营内的百姓全是汉人,张守仁下令每日调拨粮草,按天划给,绝不多给分毫。因为如此,所有的百姓只能得到一天的吃食,自己距离家乡甚远,一路上又害怕得到资助,只好还留在营内,不敢离去。因为如此,张守仁也并没有布下大军看守,只稀稀拉拉,派了几百骑兵,来回巡哨,防着奸人做乱便是。
甫近营前,一股熏人的恶臭便弥漫天各人鼻间。无论如何,在这小小的营地内,挤入了几十万人的百姓,吃喝拉撒,俱在一处。几十天下来,不得休息,又如何有空浆洗衣服,洗濯自身的污秽。就是那些黄白之物,也连同各种各样的脏物,随意倾倒。如此这般,自然是其臭难当。
眼见如此,张守仁皱眉道:“各位先生,你们就在营外等候吧。气味如此不好,各位老先生身体均是太弱,不能和我这个武人相比。”
见他们还欲做忠勇状,张守仁断然摆手,阻住了这些人的话头,只向张仲举略一点头,只带着他入内。
他是平民出身,现下却又是满心的霸道。此时看着这沿着一条小河,蜿蜒十数里的营地内,污水横流,苍蝇乱舞,所有的百姓均是面露菜色,身形憔悴。任是他已经视人命为草芥,却也不免侧然。
待守营的骑将大多数百姓驱赶至一处,他纵骑到得一处高岗之上,向众人放声道:“尔等俱是我大楚百姓,汉人苗裔。今日被异族蛮人,虐待至如此地步,本帅身为大楚飞龙军节度使,实感心痛。”
底下,离他稍近些的,听的真切清楚,已经开始低声啜泣。稍远一些的,听得旁人转述,亦是悲泣。
一小股的声浪开始汇集成河,几百年来北地和中原汉人被战争和动乱割下的创伤,这几十年来蒙兀人的横暴,几十天来的悲惨境遇,使得这些人,纵声大哭。
张守仁满头大汗,终于领教了什么叫“哭声震天”。直待半响过后,哭声稍弱,他方又大声道:“本该即刻资助你们粮食,放你们归乡。只是我军与蒙军刚刚战罢,敌人惨败而归,你们若是还乡,以敌人的横暴,难免有不测之祸。而颖州各处,亦是久经战乱,良田荒芜,急需人来耕种。是以我将你们先留在此处,然后分别派遣至各处州县,由官府配发耕牛农具,划给房舍,提供农田。就让你们在此安家,如何?”
众人虽然面面相觑,张守仁却是不再多说,一边纵骑下岗,一面向张仲举道:“仲举,我已经有颖州一州五县,再有原本的大别山地盘,还要攻下亳州、宋州、陈州,加起来户数近十余万,人口亦有过百万,整个北方,河北、山东、陕西、四川、河南,再有湖北等诸路,加起来不过千五百万人,我这里是中原和准南西路的富庶之所,准水和江山穿越而过,平原沃土,一马平川。原有的州县官,一定是不能用了,我已经观察许久,重新挑选,令他们赴任。你任节度推官,总领文官政务,一定要好心去做。”
他紧紧盯着张仲举,见他目不转瞬,便又道:“成吉思汗以一部大扎撒,将过百万的蒙兀游民,捆绑在了一起。我今不用楚法,要用秦律汉法。儒学教授,已经将故书旧例整理完毕,你只管依例去做。不论是有人叫苦也好,甚至有心谋反也罢,哪怕是伏尸遍野,也总归要做下去。你懂我的意思没有?”
张仲举打了一个寒战,连忙答道:“是,大帅的意思,下官已经全然明白。”
他此时已经后悔,若是知道张守仁如此行事,一定不能接这个推官的职务。当年曹操与袁绍交战,军粮不够,只得令军粮官每天克扣,后来军士鼓噪,曹操立刻将责任推到了那军粮官身上,一斩以定军心。张守仁既然决意以严刑峻法,以残酷的手段来对待下属百姓,将来万一出了乱子,或是天下安定,修史著书时,难免又会将自己推出来做替罪羊。不论是身前的一刀,还是身后的恶名,都委实教人思之而后悔后怕。
张守仁却不知道他的异样心思,自管自的说道:“仲举,你只管放手做,有什么事,总归推到我的头上。我已经想的清楚,秦始皇落得个千年骂名又如何?中国还是由他一统,我华夏至秦之后,再也没有如同战国那般的惨烈混战。统一的趋势大过分裂。现下的局面,不会长远。要么是我打败蒙兀人,要么就是蒙兀人一统天下。成败,在此一举,凡仁人志士,绝然不会在乎自己身上的那点虚名。就是身后洪水滔天,又能如何!”
“大帅……”
饶是张仲举心思灵动,却一时也寻不出话来回答。他乡下的秀才出身,家境贫寒,满腔的抱负却是无从实现。没有办法之际,只得入山投了杆子。此时得张守仁赏识,摇身一变,竟也成了节度推官,正经的朝廷命官。每当想起家乡那些父老鄙夷自己的眼神,就恨不得现在就换上官服,带上卫队,回乡下去炫耀一番。
待得此时,听得张守仁的胸襟报负,他也是读书人出身,如何能不明白。呆了半响之后,方才半真半假的泣道:“大帅知遇之明,信重之厚,仲举如何敢当,又如何回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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